钟晔抚了抚长须,淡淡一笑:“知道了。”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入帐中处理完留存的军务,倚在案边沉吟半晌,眸光盯着飘摇的烛火,只觉思绪渐渐远去。
“下雨了!”帐外忽起几声轻呼。
枯坐案边的钟晔这才微微一动,倾耳细听,风声扑打帐篷,只有细微的簌簌声,想是雨势尚弱。方才的思绪凝于一处,不知为何益发怔忡。再想了一刻,他目光略亮,猛地起身,披了斗篷出帐,径至中军帅帐中。片刻后出来,手中提了一个包裹,让亲兵牵来坐骑,戴上斗笠,纵马驰出营寨,踏上西山幽径,直往山中深处而去。
两侧峰林崔嵬,行得愈远道路愈狭陡。夜色渐至,细雨转大,积水蓄于山石道上,一时难以流散,缝隙处青苔暗生,更是滑险。钟晔心思飘忽,只管策马急行,至一处山涧亦不曾多顾,欲提缰腾跃过去,却不料马蹄打滑,顷刻直坠山涧。
钟晔这才醒过神,想要弃马纵身,却又可惜跟随自己多年的坐骑,踌躇之下,情势更糟。眼看人便要落入涧中,电光火石间,凌空一道紫鞭掠至身前,紧扣住他的马辔,连人带马,直拽上岸。
“好险!”有人长舒一口气,显是余悸犹在。
声音自头顶上飘来,钟晔抬头,只见一条人影自山壁上轻盈飞下,亦戴着斗笠。那人不紧不慢地收了紫玉鞭,而后微微扬起脸。黑夜中虽看不清晰她的容色,然一双眼眸如秋水澄净,却可见得分明。
她笑看着钟晔,问道:“钟叔这是怎么了,竟老马失蹄?若非我正要出谷,你岂不是已掉到水涧中了?”
“郡主。”钟晔自觉老脸无颜,讪讪下马行礼。
夭绍扶起他,微笑道:“好在此涧不深,只是马儿受了这一惊,倒是烦躁得很,过几日你想带它去战场,怕是不行了。”她可惜地叹了一声,伸手慢慢抚摸马的鬃毛,试图安稳它的情绪。
钟晔却似无动于衷,笑了笑:“再换一骑便可,军中战马不缺它一个。”那坐骑闻言似有所觉,奋蹄瞠目,愈发地狂躁不安。
夭绍啧啧称奇:“这马甚有灵性,像是生气啦。”
钟晔一笑不语,目光瞥了瞥坐骑前蹄伤处,低低叹了口气,伸出大掌轻拍马背,令马稍安。而后才看向夭绍,见她一身蓑衣,笑问道:“郡主出谷可是去找少主?”
夭绍抚在马背上的手微微一顿,轻笑着点点头:“是啊,他今日到现在还不曾来,想是在军中脱不开身。我闲着无事,把药送过去,也省得他来回奔波。”
钟晔道:“少主去了夏口,还不曾回营。听说湘东王与汝南王也都去了江州营寨,想是有要事相商。少主临走时倒是吩咐过,若酉时还未回来,便让我来通知一下郡主,让你不必担心。”
“如此,”夭绍垂眸思了一刻,将腰间系着的一包鼓鼓的锦囊拿下,交给钟晔,“那就劳钟叔带回军中罢。此药耽搁不得,若戌时他还未回营,便让人送去夏口,子时之前一定要服用。”
钟晔颔首,接过锦囊在袖中放好,亦想起一事,转身解下马背上的包裹给夭绍:“这是郡主上次说起的,少主的战袍。”
“多谢钟叔,”夭绍将包裹揽入怀中,撇撇唇道,“你家少主却是善忘的,跟他说了无数次,他都不记得带来。”
钟晔笑笑不语。夭绍微侧过身,让出道来:“入谷中饮杯茶罢,这马的脾气一时半刻估计静下不来,你在竹舍稍歇一歇。”
“不饮茶了,”钟晔辞道,“阮朝将军还有军师今日都随少主去了夏口,军中唯我和小侯爷守寨,不能在此久待。”言罢,他再伸手拍了拍坐骑,道,“这个畜生,便劳郡主帮我照看两日。”
“好。”夭绍亦不强留,含笑牵过马缰,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发觉身后老者全无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立在原地望着自己,面目模糊在风雨夜色间,虽看不明朗,但那素日高大强壮的身影此刻沉没在嵯峨山影间,雨水拍打其上,竟无端透出几许沧桑老迈,和一缕似有似无的愁绪。
夭绍微微讶异:“钟叔是否还有话要说?”
“郡主……”钟晔轻轻叹息,颚下长须于风中不住颤动。他眼眸低垂,似思索了片刻,终慢步至她面前,屈膝跪地,匍匐叩首。
“这是做什么!”夭绍大惊,忙俯身扶他。
钟晔身躯如石,任凭她如何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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