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至此才恍然明了全盘大局,细想原委,分兵布署恰是得当,不由皆默默点头而赞。
案上烛火燃了一夜,正慢慢歇灭,一缕余烟飘过,曛入眼眸。郗彦揉着眉心,宁息闭目,似又陷入了思索。半晌,终于开口:“谢粲。”
谢粲等到此刻才闻传唤,正憋得一肚子的气恼霎时转为欢喜,忙大声应道:“末将在!”离座跪地,举止有力,满怀期待地看着郗彦。
郗彦睁开眼,静静注视他片刻,才说道:“诸军兵动后,你率五千骑兵于江畔等候。五岭山中信号一旦发出,立即提兵攻打云陵城。此举既要牵制敌兵、切断敌援,又要抵挡城中留守兵力,须万无一失,保我大军后顾免忧。你,可能做到?”
谢粲浓眉上扬,面庞绽光,额角灵凰灵气充沛,似夺然欲飞。他傲然一笑,重重颔首应承:“末将若放走一个敌兵至五岭,便甘愿军法处置!”
郗彦再望他一眼,墨瞳中隐隐掠过一丝笑意,也无多话,颁下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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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令皆下,诸将鱼贯而出。独钟晔默默坐在原位,垂眉低目,一动不动。阮靳笑望钟晔,打趣道:“钟叔连日劳累,坐着也能入睡不成?”
钟晔蓦地抬头,喝道:“老夫尚未年暮,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即便五日五夜不阖眼亦无困意!阮公子休要玩笑!”
此话说得声色俱厉,阮靳一懵,片刻反应过来,才知误捋了虎须,不由暗喊冤枉,陪笑道:“是阮某言错,钟叔勿怪。”而后瞥了瞥郗彦,神情极为意味深长。
郗彦并不动容,阮靳摇头一笑,自避去舱阁角落,举起书简,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
舱中沉寂一刻,郗彦微笑出声:“不让你攻打云陵,钟叔心中是怨我?”
钟晔道:“元帅军命已下,末将并不敢怨,只是……”他低了低头,沉声道:“少主应该明白,钟晔并不是因私废公之人,何况陆宁如今与殷桓沆瀣一气,当再无旧情可说。如此战须诱敌深入,由我领军前往攻城,或得事半功倍之效。”
郗彦唇边轻扬,淡淡道:“钟叔识人有误。”
“什么?”钟晔疑惑抬头。
郗彦低声叹息,道:“钟叔昔日也随父亲南下作战,应该明了此间地势,巴陵、云陵,无论谁得二镇,都可系控荆湘。如此险要地势,殷桓不知?陆宁不知?且如今巴陵守兵绝不比云陵,陆宁却驻兵不动,为何?”
“这……”钟晔也困惑起来,推算道,“陆宁不攻巴陵,或因此域水流与江夏不同。一来夹地汇流处,水势莫测;二来,洞庭水线于梅雨之际泛滥上涨,他若攻巴陵,便是逆流而上,于战不利。”
“钟叔所言不错,这也许是他顾虑之一,”郗彦道,“但据细作探知,殷桓久攻江夏不下,也曾想过自巴陵突破。然每一次都被陆宁以种种理由推脱。依我猜测,陆宁虽对殷桓忠心,却也只是为他坚守云陵不被沦陷,却不想引兵直面朝廷的军队,想来此人对朝廷仍有十分的顾忌,良知犹存,并不同殷桓逆反之心。”
钟晔听到此处,隐隐恍惚过来,再寻思一会,笑道:“少主原来是担心,以我和陆宁的旧交,若我去诱敌,他会手下留情?”
郗彦道:“他是否真存恻隐之心尚在其次,只是此战不是儿戏,为免纰漏,断不可有万分之一的侥幸。再者,眼下另遣你去洞庭,也有重任。”
钟晔忙起身听命,郗彦道:“此次南下的两万将士中,独风云骑熟悉水战。五百战舰至洞庭后,一可迷惑陆宁,以为北府大军于外,褚绥无援,势必全歼之,如此才能行诱敌之策;二则,你佯动洞庭湖面,亦可吸引凌蒙的注意,牵制住洞庭水军,如此一来,待我取下云陵,便可乘机绕到凌蒙之后,断他退路,与你两面夹攻;三则,义桓哥哥观测风云,今晚东北风大盛,那五百战舰半数中空,内藏火石薪草,对敌时引火燃舟,火攻凌蒙水寨,必得奇效。”
“是!”钟晔揖手,心中欣慰无限,微笑道,“少主计谋无穷,主公在世,也不过如此。”
郗彦却无任何感怀之色,抿了抿唇,容颜微冷。垂目沉默了一刻,轻道:“去罢。”
“少主此战保重!”钟晔手扶佩剑,再行了一礼,方才出舱而去。
楼船轻动,离岸北上。阮靳靠在窗旁看了会雾色,略感凉意。关窗转身时,正见偃真热了酒送进来,因而笑道:“一大早的,送什么酒?此次是奇袭,行动隐秘,无须壮酒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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