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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饭期间,气氛算是融洽的,加上他们四人都是大男生,多聊几句,自然就没什么隔阂,与壁垒分明的女人不一样。而且有乔楚与琳瑯列席,樊梦的情绪转趋稳定。临走时,乔楚小声问樊梦:「觉得好点了没?什么真真假假的事,不要再记掛。」樊梦点了点头。他觉得乔楚是无法明白他的处境,乔楚不会知道一个男人梦见自己与另一个男人亲吻时的那种感觉。

樊梦在梦中的感受分裂成两种,以他自己的术语去讲,就是当真我锁于敌我的身体里面,真我的意志变得薄弱,只能被动地感受敌我所带来的快感与亲密。敌我就是他所无法控制的潜意识,而真我是自我以及超我的混合体——一个生活于文明社会的人必须保持真我,绝不能让敌我伺机夺取真我的主权。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人、两个「我」的战争,正邪两方均是樊梦本人——他是如此坚信着的。

「你住荃湾哪儿?我看你面色又变得很差,刚才食饭时也没这么恶劣的。是不是车厢太侷促了点?」楚兆春与樊梦一同搭铁路自大学站回去荃湾西。樊梦回神,才发现已经搭到去南昌站,便抚着自己的脸,失神地说:「什么时候就到了这个站……」

「什么?你刚刚还和我聊着天,怎么现在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楚兆春脸有不解。

「你说什么?」樊梦两手用力揉着脸,这半个月以来,眉心竟然皱出一道浅浅的川字纹来,他用掌心压着脸颊,凹下去,像孟克的作品《吶喊》里的主角,他一把抓着楚兆春的手腕,对方不禁低呼:「你做什么?」

樊梦感到他的手腕像根传热的铁管子,立刻缩手,拚命摇着头,在心里说:现在身边的人是真的楚兆春,并不是敌我的爪牙,故此自己不用戒备。没错,他不应该将楚兆春妖魔化,真实生活中的楚兆春只是一个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的同年男子,唯有敌我所幻化出来的假楚兆春才是他的敌人。这么一说,楚兆春的敌人不只有敌我一个,还有敌我所建出立的假的楚兆春。

「我跟你……讲过什么?」

「这算什么?你刚刚一上车,就跟我谈起消费文化那课程的paper要怎样做,又跟我抱怨教授的作风……你却好似对你讲过的事全无印象那般。」

「哦、哦……哈哈哈……」樊梦弯下腰,把脸埋入膝盖,刻意律动身体来营造出一种类近人类发笑时的微颤,他整顿好脸上表情,才仰脸跟楚兆春笑说:「我刚刚是在作弄你而已,你怎么就信了?」

樊梦这时发觉车厢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对他投入一种低调却奇异的目光,那种眼神是用来打量疯子的眼神,既对疯子表演的马騮戏有兴趣,又怕疯子一时激动拿刀斩人。樊梦脸上现出一种凛然的神色,又尝试放松顏面,两只眼睛左右瞄了瞄四周的人,发觉四方的人的视线已不再集中于自己身上,他想:到底四周的人刚才是否真的有望他?

现在的情况愈来愈危急,在他体内,真我与敌我的战争已开始,战火四处蔓延,偏偏只有樊梦一个人乾着急:他再想清楚,体内应该有三个「我」才对:真我、敌我,以及身为旁观者的「我」(他称为「自我」,因为这最接近他的本色),这个自我是最冷静的仲裁者——此刻的樊梦便是由自我所控制,压下真我与敌我的气焰。

经过刚刚一场「战事」,他无力地挨着椅背,楚兆春善意问:「要不要借个肩膀给你靠?」樊梦已无法再考究身旁的楚兆春是真是假,只是点一下头,挨着楚兆春,合上眼,缓缓入睡。楚兆春趁樊梦要入睡前,叫樊梦把背包交给他,好让楚兆春为他看管。

下车,楚兆春送了樊梦到家。樊梦住公屋,单位算大,两房一厅。他出于礼貌邀楚兆春坐下来饮杯茶。言谈间提及各自父母的职业,樊梦的父亲是货车司机,常来往中港两地,不常在家,一星期大约只有一两天能在家吃晚饭;母亲则在日校做清洁女工,星期一至五都要迟至七点才回家,因那中学在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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