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绍看着萧少卿和郗彦,柔声道:“让你们久等了,饿了吗?尝尝这些菜做得如何。”说话之间,见沈伊早已将勺子伸向鱼羹,问道:“味道好不好?”
吃人嘴短,想着礼尚往来的美德,沈伊点头赞道:“很鲜美。”
萧少卿亦饮了一口鱼羹,缓缓放下银勺,驳道:“鲜美何在?分明很咸。”
沈伊嗓中一噎,立即拿酒堵在嘴中,不便多言。
夭绍对萧少卿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转眸见沈伊玉箸又伸向肉脍,忙问:“肉脍如何?”
沈伊脸色僵了僵,努力避开萧少卿的视线,认真咀嚼,点点头,笑说:“极为香嫩。”
萧少卿悠悠道:“沈大人尽说昧心之词,这肉如此焦老,何以下咽?”
沈伊无语,看看剑拔弩张的二人,识趣低下头,自食盘中餐,那碗芙蓉糕至此是碰都不敢再碰。郗彦更是将他二人置若不见,静静用着膳食,只唇边轻轻上扬,略透出几分笑意。
夭绍终于看清了状况,见萧少卿慢慢吃着芙蓉糕,笑道:“这糕点也是我做的。”
“我说呢,这糕甜腻过度,难以消食。”萧少卿似是极为难地将糕点咽入喉中,剑眉紧皱,将芙蓉糕的盘子远远推到案侧。
“你!”夭绍忍无可忍,压抑怒火,微微一笑,“这些膳食我都亲口尝过,虽不说可口美味,也不见得就这么让人嫌弃。我为给你饯行,已经尽心尽力到这般地步,郡王却还挑三拣四,莫不当真是颐指气使惯了?”
这二人今夜相对早已是暗潮汹涌,却等到此刻才爆发--沈伊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预料中的争锋相对,拼命忍住眸中笑意,委婉地插上一句:“怎么又吵起来了?莫伤和气……”
夭绍冷冷道:“有人不识好歹,伊哥哥莫要多言。”
“是。”沈伊见好就收,忙撇清袖子避开烽火。
“你既做得不好,别人还不能说?每人的标准都不尽相同,我自有我的底线,要求如何高,所求如何过份,与你何干?”萧少卿放下碗箸,静静注视着夭绍,目中微有寒意,“总是标同伐异,可是小人之道。”
夭绍愠怒,盯着萧少卿:“你说谁是小人?”
萧少卿笑意微微:“你自不是小人,你是女子。比之小人,更为难养。”
“云憬!”夭绍双拳紧握,气得脸色发白,“我自问不曾得罪你,何必这般含沙射影地,句句伤人?”
是谁伤了谁?我伤了你么?我并不想。萧少卿看着夭绍微红的眼眸,沉默下来。
如此争执实在不及想象的精彩,沈伊急欲火上浇油,轻咳了一声,故作老成地周旋:“二位自幼一处长大,总角之交情谊何等深厚,总是这般吵吵闹闹,有意思么?”
夭绍此刻正闹心,闻言冷笑道:“沈大人说清楚,谁和豫章郡王情谊深厚!”
萧少卿亦横瞥沈伊,慢条斯理道:“沈大人教诲甚多,是闲得慌?”
此顿晚膳才刚开始,我已撑着了――被一句一个“沈大人”叫下来,沈伊才知故做聪明的苦,擦了擦额上冷汗,见郗彦在一旁仍是风清云淡的,自愧不如。
郗彦等三人都不言语了,才转顾夭绍,轻声道:“别生气了。偃叔傍晚从采衣楼送来了西域葡萄,你最爱吃的,此刻冰镇在书房里,你去让侍女拿些过来。”
“好。”夭绍起身离开。
她走之后,观月台上依旧无声,只是水浪虫鸣声间,气氛微有缓和。萧少卿摇头笑了笑,似也觉得方才的争吵过于幼稚,看向放置案侧的芙蓉糕,夹起一块,一口一口细细品尝。
郗彦微笑道:“味道其实还不错。”
“是,芙蓉香气正清,不甜不腻,恰是怡人,”萧少卿慢慢吃罢,另有所指道,“却是味道太好了,不敢多食。若是暴殄待之,倒是辜负了这芙蓉糕的难得。”
郗彦点点头:“我会告诉夭绍。”
“我不是怪她,”萧少卿言词微顿,叹息,“可一想到她在太后面前说苏琰的事,却又忍不住恼火,还很头疼。”
“我明白,”郗彦默然片刻,言道,“夭绍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怕关于苏大人的事也是无意提及,却被太后放在了心上。”说着,目色流转,看着沈伊悠然一笑,“沈大人,我说得是不是?”
沈伊低头专心酒膳,本欲潜出局外,不料被他一眼看穿,只得讪讪道:“是。”无视萧少卿霜刀冰剑般的眼神,转身站到玉台栏杆处,望着水天之间光影变幻,一阵难慰胸怀的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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